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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38章 我喜歡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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寧靜芳被送到祠堂,又發了一通火,嘶啞著聲音破口大罵,入了院子,目光冷冽的四下搜索,像是在找要摔的物件,見四周空曠,身子直直的往祠堂正屋沖,步伐踉蹌,和路邊醉酒的瘋子無甚差別。

嫡女風範,消失殆盡。金順做管家多年,見此蹙起了眉頭,望著前邊的柳氏,沒有立即做聲,然而祠堂供奉的是寧府祖宗的牌位,他也不敢由著寧靜芳摔東西,吩咐婆子拉住寧靜芳,躬身上前與柳氏小聲說話,柳氏管家,平日對他多有照顧,逢年過節沒少給他們甜頭,金順願意賣柳氏個好,照眼下的情形來看,寧靜芳鬧得越厲害,越不利,不如安安靜靜在祠堂修生養性,君子報仇十年不晚,何須逞口舌之快?

“老爺動怒,七小姐若執拗,發脾氣摔東西,沒有任何好處,大太太勸勸七小姐才是。”

柳氏凝視金順一眼,其中利害她當然清楚,寧靜芳真要將屋裏的供品或牌位摔了,估計就剩下家廟這條路了,寧國忠對寧靜芳沒有那麽多耐性,哪會一再包容?她闔下眼瞼,擺手道,“我心裏有數,你先下去吧,我與七小姐說幾句話。”

寧靜芳的裙擺沾上了泥,袖子,手臂,到處都有,臟兮兮的,與平日那個幹凈整潔,大方得體的七小姐大相徑庭,寧靜芳沒有真的糊塗,進了屋,癱軟在地,匍匐在地,雙眼無神的望著屋頂褐色大梁,兩行淚順著眼角滑下,腳在地上亂踢著,嘴裏不住罵著人。

柳氏屏退兩側的婆子,蹲下身,扶著寧靜芳站起身,掏出袖中的手帕,替她擦拭著臉上的汙漬,眼裏晦澀不明,“你何苦與她置氣,小太醫去宮裏給太後看病,遲早會出來,昨天已經丟了臉,怎還沒吃到教訓?”

寧靜芳沈不住氣,薛墨一天不表明自己不喜寧櫻的態度,寧國忠和老夫人就會護著她,寧府太需要一個跳板讓寧府往上跳,薛墨主動靠過來,寧國忠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。

起初,柳氏以為寧靜蕓會是這個跳板,沒想到,變成了寧櫻,寧府在京城根基深,開朝後,寧府也曾出過內閣輔臣,那時候,寧府的名聲如日中天,可惜好景不長,來不及蔭封子孫,那位閣老就沒了命,此後,寧府漸漸沒落,一朝天子一朝臣,府裏的一花一草,一山一水再精致富庶,終究是祖宗留下來的家業而非自己掙的,寧國忠心有抱負,想重塑寧府輝煌,為之努力了一輩子才升到光祿寺卿,眼瞅著要止步於光祿寺,寧國忠哪甘心,薛府是寧府的機會,他自然不會輕而易舉的錯過。

而寧櫻,靠著和薛墨這層關系,足夠她在府裏橫著走了。

“娘。”寧靜芳撲進柳氏懷裏,聲淚俱下道,“我見不慣她,憑什麽她一出現我就得讓著她,她除了臉蛋美,哪點有我強?”想到這個,寧靜芳擦了擦鼻涕,摸著自己紅腫的臉,眼裏閃過獰色,“娘,您不能放過她,我咽不下這口氣。”

柳氏嘆息,揉著女兒的頭發,苦口婆心道,“你年紀不小了,做事怎麽還這般莽撞,你如果忍忍,譚侍郎過來接她,你該和她一同出游,譚侍郎功名在身,身份地位不輸薛墨,你如果入了他的眼,往後何愁沒有翻身的機會?娘與你說過很多次了,女子在娘家身份地位懸殊再大,嫁的夫婿才是最後的較量,瞧瞧你三嬸,出嫁前認識的多是些無足輕重的人,嫁給你三叔後,水漲船高,誰還敢拿她以前的身份說事?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,再努力再會持家,名聲再好,都比不過嫁給一個身份尊貴的男人,這點,你要記著。”

看女兒灰頭灰臉,柳氏眼眶泛紅,她是過來人,有些事再明白不過,娘家再厲害都沒用,夫家顯赫自己才能跟著沾光,嫁雞隨雞嫁狗隨狗,話說得粗鄙,道理卻是對的,柳府與寧府起初門當戶對,這幾年,柳府名聲漸起,她回娘家想為寧伯庸謀份好的差職,她父親答應得爽快,下邊幾個哥哥含糊其辭不肯應下,慢慢,她就懂了,怕是幾個嫂子暗中說了什麽。如此一想,寧靜芳吃了虧也好,至少往後清楚自己怎麽做,別像今日如市井潑婦似的吵罵,柳氏瞇了瞇眼,忍下眼中水花,循循善誘道,“你該吃點教訓了,多與你大姐姐學學,收斂鋒芒,安心過自己的日子,別鬧笑話,你最初聽娘的話,哪有今天的事兒?”

柳氏早知寧櫻不是好惹的,勸過寧靜芳好多次,寧靜芳當面應得好好的,背過身就忘得一幹二凈,接二連三給寧櫻使絆子,沒害著寧櫻,次次都自己沒臉,想起黃氏年輕時的作風,她的女兒哪是泛泛之輩,柳氏嘆了口氣。

柳氏的話,在素冷的屋裏響起,寧靜芳難以置信望著從小疼愛自己的母親,竟不敢相信,有朝一日,她會埋怨自己,明明,她最是疼她,舍不得她受絲毫委屈的,一時之間,淚簌簌往下落,內心充斥著難以言狀的恐懼,摟著柳氏的腰身,楚楚可憐道,“娘,我知道錯了,以後我什麽都聽您的,您別生我的氣好不好?”

“我氣你做什麽,你遇著事兒多想想後果,別次次都把自己弄得這般狼狽,對付人有很多種法子,而你,選擇了最不適宜的一種。”往回,柳氏認為寧靜芳年紀小,不願意她知曉後宅的一些手段,如今來看,得慢慢教她了。

屋裏一陣靜默,寧靜芳窩在柳氏懷裏沒有吭聲,柳氏瞅了瞅外邊的天色,準備離開了,卻聽寧靜芳陡然來了句,“娘,您說,小太醫真的會娶六姐姐嗎?”

柳氏以為女兒想明白了,她說的都聽進去了,聽著這句,才知是白費了,理了理寧靜芳的衣衫,見她臉色腫著,眼圈周圍濕噠噠的,本想說句重話又咽了下去,嘆息道,“她的事兒有三叔三嬸管,你過問做什麽,好好待著,初二你大姐姐回來,我與她商量可有其他的法子放你出來。”寧靜雅是府裏的長女,在寧國忠和老夫人跟前說得上話,以寧靜雅的名義,說不準寧靜芳會少吃些苦頭。

過幾日,再給柳府去信,借柳老夫人的名義將寧靜芳弄去柳府,等寧國忠的氣消了再回來,姐妹相殘不是光鮮事,寧府愛名聲,不會讓打架之事傳出去,寧靜芳應該拘不了多久,柳氏揉揉她的頭,叮囑道,“你好好反省自己,往後不能像這般毛手毛腳的,娘還有事,先回了。”

今日去京郊的人多,柳府的人也在,年前約了娘家嫂子在煙喜樓聚聚,幫忙問問寧伯庸明年官職調動的事兒,哪怕嫂子不喜,為了寧伯庸的前程,她也得厚著臉皮豁出去。

柳氏松開寧靜芳,慢慢朝外邊走,寧靜芳追著走了兩步,趴在門邊,兩眼淚汪汪看著柳氏,“娘,您記得常常過來看我,我怕。”

寧國忠發了話,身邊的婆子是他的人,不會縱容她,寧靜芳心裏犯怵,祠堂陰暗,夜裏陰風陣陣,想想便覺得毛骨悚然,寧靜芳縮著身子,淩亂飛舞的頭發隨風晃動,像是有什麽在頭頂爬,她大叫聲捂住了頭,祠堂鬧鬼,是府裏幾位哥哥說的,今天過年,供品豐盛,夜裏,他們會從地裏爬起來找吃的,想到這些,寧靜芳一刻也待不下去了,往前跑了兩步,被門口的婆子攔住了,她身子不由自主顫抖著,不知是冷的還是其他,對著柳氏的背影大喊道,“娘,你常常來看我。”

聽著小女兒的哀求聲,柳氏眼眶一紅,低下頭,偷偷抹去眼角的淚,寬慰道,“娘會常來的,你快進屋。”

屋裏有筆墨紙硯,寧靜芳身邊用不著人伺候,門口的婆子對視一眼,順勢關上門,將其落了鎖,今日之事,府裏的風向怕是會變了,姐妹打架,一人被關祠堂,另一人好生生的出府玩去了,兩人都是明白人,心裏已有了主意,縱然不討好三房,萬萬不可得罪,而不得罪的法子便是將寧靜芳看緊了,別讓她溜出去,否則,如果寧靜芳不知死活的又去尋寧櫻麻煩,老爺怪罪下來,所有的人都逃不了罪責。

因而,兩人寸步不離守在門口,不時透過門邊縫隙觀察裏邊的寧靜芳,見桌上鋪好了紙,寧靜芳不哭不鬧的坐在桌前,握著筆,身板筆直的寫著字,兩人暗自松了口氣,寧靜芳這樣子是最好的,她們好交差。

不一會兒,外邊走來一灰色衣衫的婆子,其貌不揚,低著頭,頭發稀疏,圓髻小小的一團,枯黃粗糙的手指著外邊道,“大夫人說今日的事兒勞煩兩位媽媽了,七小姐要在祠堂住一個月,往後得多多依仗兩位媽媽,特賞了些酒和糕點擱在兩位媽媽屋裏,還請二位嘗嘗。”

兩人沒有生疑,大夫人八面玲瓏,管家的這些年頗有手段,收服了一群下人,她們平日做些粗使活計,頭回遇著賞賜,臉上漾起了笑來,轉頭看祠堂門鎖著,寧靜芳出不來,不會生事,想了想,兩人道謝,搓搓手,哈著氣的往住處走。

察覺到外邊腳步聲遠了,寧靜芳只感覺屋裏好似突然黑了下來,她惶恐不安的左右瞅了眼,見窗戶邊貼著道人影擋住了光,嚇得她放聲尖叫,隨即,屋裏充斥著股異樣的香味,她嗅了嗅,只覺得身子發軟,眼皮漸重,疲乏得很,她歪著頭,手無力的垂落,眼眸漸漸閉上。

隨即,窗戶被人輕輕撬開,黑色人影一躍而入,走向桌邊,探了探寧靜芳鼻息,朝窗外的絳紫色身形的男子道,“主子,會不會太狠了,寧老爺身為光祿寺卿,真得罪了他,告到皇上面前,您就遭殃了……”

回應他的是沈默,福昌知曉,在寧國忠告到皇上跟前,寧靜芳要遭殃了。

望著椅子上睡得死去沈沈的女子,他搖頭嘆息,心裏暗道,什麽人不好惹,偏生招惹他家主子,結果,要遭罪了吧。

譚慎衍從容的躍進來,面無表情,手裏的匕首輕輕在掌心摩挲著,像極了穿街走巷磨刀殺豬的殺豬匠,只是,譚慎衍容貌更俊朗些,而但是,下手也更狠,想到譚慎衍的手段,福昌打了個激靈,抽開椅子,扶著寧靜芳立好,試探的問道,“是您親自動手,還是奴才……”

譚慎衍半垂著眼眸,視線在寧靜芳身上逗留片刻,繞著轉了兩圈,喃喃自語道,“人長得像畜生,卻盡做些畜生不如的事兒,福昌,她是真的醜吧?”

福昌嘴角抽搐,類似的話聽過一次,是在南山寺腳下,譚慎衍拿同樣的眼神打量被打暈過去的清寧侯世子,“長得人模人樣,盡做些畜生做的事兒,福昌,他長得好看麽?”多少時日?譚慎衍評頭論足的本事沒有半點長進,不知為何,福昌想起了寧櫻,這種性子的譚慎衍,有姑娘喜歡才有鬼了。

當然,他不知曉,他一句話,罵倒了京中一大半姑娘……

他深吸口氣,認真端詳兩眼,如實道,“今日過年,她妝容精致,約莫是後來哭花了才成這樣子的,不管怎樣,論容貌,比不得六小姐就是了。”情人眼裏出西施,福昌心知,譚慎衍眼中,寧櫻就是那天上仙子,花容月貌,傾國傾城,非常人所能及的。

“難怪……”譚慎衍一臉嫌棄,蹲下身,臉驟然一冷,眸色黑不見底,擡起手,匕首幹脆利落的劃了下去。

兩個婆子喝了點酒,興致勃勃說了許久的話,晌午時想著要給祠堂那位送飯她們拿著鑰匙得去開門,站起身,搖搖晃晃,腳步虛浮的走出院子,視線中,瞧著一位小丫鬟匆匆而來,面色慘白的說祠堂那位哭天搶地,如鸮啼鬼嘯。

兩人手挽著手,對視一眼,醉酒緋紅的臉頰中盡顯著不滿,才半天呢就又鬧起來,真是個不省心的。

小丫鬟心裏害怕,催促道,“兩位媽媽快去瞧瞧吧,傳到老爺老夫人耳朵裏,奴婢們只怕會跟著遭殃。”

大年三十,本該喜氣盈盈喝酒吃飯,結果出了這茬子,兩個婆子面色不愉,但兩人酒意微醺看不出來,眼神迷離的笑了笑,不甚在意道,“七小姐身子嬌貴,約莫又哪兒沒想通,急什麽,傳到老夫人耳朵裏與咱又何關系?七小姐自己要鬧,難不成咱能拿布條堵了她的嘴?”吃人嘴短,柳氏做事面面俱到,過年送她們吃食多是份體面,結果,被寧靜芳一鬧,二人不覺得是體面,反而有種被拉上賊船的感覺。

本就是準備去祠堂的兩人又掉頭回了屋,慢悠悠泡杯茶,端著喝了漱口,散了散嘴裏的酒味,看小丫鬟惶惶不安,來回踱步,鬧得人心煩意亂,其中一婆子道,“七小姐鬧,你去榮溪園稟明老夫人,咱當下人的,哪敢和主子置氣,問問老夫人的意思。”

兩人在後宅多年,哪不清楚府裏的風向,老夫人不喜三房已久,可寧櫻運氣好,得了小太醫和譚侍郎青睞,老爺都沒法,何況是老夫人?七小姐不安生,哭起來,老夫人心裏窩火,只會愈發不喜七小姐的行徑。

小丫鬟見二人不慌不忙,她跺跺腳跑了出去,不是她多事,實在是那哭聲如鬼哭狼嚎,聲嘶力竭,她膽兒小,擔心出了事兒,怪罪下來,她討不了好。

榮溪園內,寧國忠與老夫人說了一上午的話,對這個妻子,寧國忠是尊敬的,將後宅管理得井井有條,秀外慧中,雷厲風行,全府上下沒有不服氣的。然而最近這些事兒加起來,寧國忠覺得她年紀大,腦子遲鈍了,寧府能走多遠,除了子孫爭氣,後宅還得有位能明辨是非,趨避厲害懂得取舍的主母才行,前些年,她做得不錯,從黃氏回來,她做法明顯急躁了。

寧國忠口幹舌燥,盯著妻子日漸清瘦些臉頰,語氣稍緩“有的事兒你心裏該有數,朝堂風雲變幻,宗室侯爵沒落得快,何況是咱這樣的人家?老大勤於政務,吏部年年考核皆是優,官職也平平穩穩往上升,老二也不差,壞就壞在手裏頭沒有實權,想要加官進爵別別人困難多了,若有人肯從中牽橋搭線,以老大的性子,早就平步青雲了。”

對這三個兒子,寧國忠心裏是滿意的,寧伯庸心思通透一點就通,做事沈穩有度,胸有溝壑,老二憨厚正直沒有旁的心思,老三政績平平,在吟詩作對方面還算小有名氣,至於下邊幾個孫子,更是可圈可點前途不可限量,依著形勢瞧,寧府正是蓄勢待發的時候,可老夫人做的事兒傳出去,寧府的名聲就毀了,這點,是寧國忠最不滿的地方。

老夫人低著頭,一早上,她的老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,反反覆覆,好不精彩,耷拉著耳朵嘆了口氣,“是我急躁了,靜蕓的事兒我以為程老夫人一言九鼎,左右不過是個孫女,神不知鬼不覺送出去……”

寧靜蕓和程雲潤退了親,想要再結親,寧伯瑾與黃氏肯定不會答應,偏偏程雲潤對寧靜蕓勢在必得,她才與程老夫人私底下達成協議,寧靜蕓進了侯府,明年官職上調動上,清寧侯為寧國忠走動,寧國忠的年紀,再不升,一輩子就過去了,至於名聲,都是壓迫門戶低的人家的,如皇親國戚之前的腌臜陰私還少嗎?可也沒人敢說什麽,哪怕臭名昭彰,想巴結的人不也成群結隊?

心中衡量,她才覺得送寧靜蕓出去是劃算的買賣,如今,被寧國忠一語點醒,才感後背發涼,皇親國戚的宗室子弟,只要不生出不該有的心思,一輩子榮華無憂,而寧府,和皇家沾不上邊,名聲二字,能壓垮整個寧府,差一點,她就犯下了大錯。

遐思間,門外傳來佟媽媽的稟告聲,“老夫人,丫鬟說七小姐在祠堂歇斯底裏鬧得厲害,問您拿個主意。”

寧國忠不悅,“差人送去莊子,何時想清楚了何時再回來,想不清楚,就永遠別回來了。”年前,寧靜芳也被禁足,念其要出府做客,寧國忠睜只眼閉只眼由著她去了,誰知,寧靜芳不知深淺,愈發沒規沒矩,連寧櫻都比不上,寧國忠對這個孫女極為失望,他寧肯做一回惡人,也不準有人丟寧府的臉。

老夫人想勸兩句,柳家不比當初,已越過寧府蒸蒸日上,鬧起來,兩府面上無光,張了張嘴,又怕讓寧國忠反感,她沒吭聲,低頭擺弄手腕上的鐲子。

佟媽媽在外邊等了會兒,心下明了,招來院子裏的小丫鬟,小聲嘀咕了兩句,擺手將人打發了,七小姐,算徹底失寵了,大太太也救不了她。

丫鬟身形一震,頷首稱是,提著裙擺走了。

誰知,不一會兒,丫鬟又回來了,臉色蒼白的拉著佟媽媽,支支吾吾話都說不清楚了,佟媽媽皺眉,聽完後大驚,倒吸兩口寒氣,推開門進了屋,老夫人和老爺正在用膳,聽了佟媽媽的話,滿臉詫異,“可是真的?誰做的?”

佟媽媽搖頭,小聲道,“丫鬟不清楚,大爺大夫人不在府裏,您要不要過去瞅瞅?”

老夫人心裏震驚,寧靜芳一個人在祠堂面壁思過,好好的,怎臉被人劃傷,頭發遭人剪了?傳出去,寧靜芳一輩子都別想嫁人了,老夫人站起身,邊讓佟媽媽給她拿鬥篷邊思忖道,“成什麽樣子了?”

“頭發齊肩,丫鬟說七小姐哭鬧得暈過去兩次了。”頭發代表著一個人的福氣,頭發黑而濃的福氣好,頭發黃而少的福氣少,只因為自古以來,貧苦人家的孩子多頭發枯黃細軟,一瞧便是無精打采沒有精氣神的,因而京裏的夫人小姐極為在意發質,隔不久便會修理自己頭發,不過是將長得太過的的頭發稍微剪掉些,又或者是分叉的那部分,及腰的長發在大家看來是正好的長度,京城裏的夫人小姐多是那個長短,而寧靜芳的頭發,被人剪得只剩下一小截。

寧國忠擱下筷子,好好的一頓飯,頓時沒了心情,凝眉道,“讓人將老大他們叫回來,再不管管,還真的是要飛天了。”

老夫人瞇了瞇眼,目光一閃,腦子裏冒出個想法,不過,她不敢表現出來,轉眼,斂了心底的心思,吩咐佟媽媽道,“你敲打下邊的人一番,誰要是亂嚼舌根說出去,我饒不了她。”老夫人也是女子,知曉頭發的重要性,披上鬥篷,匆匆忙朝祠堂走,這些日子,她身子反反覆覆,病情不見好,走得快了,氣息不穩,佟媽媽穩穩扶著她,不時提醒她慢些。

還未到祠堂門口,便聽著裏邊傳來的嚎啕大哭,肝膽皴裂也不為過,老夫人松了松佟媽媽的手,“讓管家私下打聽誰做的,以下犯上不得好死,守門的婆子呢,叫過來,我親自審問。”

佟媽媽不敢耽誤,將老夫人的手遞給身後的丫鬟,快速退了下去。

不知曉寧靜芳出了事兒,寧櫻她們在竹喜樓吃過午飯靠在床上小憩,晌午的街道安安靜靜的,如倦鳥歸巢後的林子,熱鬧中漸漸靜謐下來,寧櫻和寧靜彤躺在床上,閉著眼,睡得酣甜,寧靜蕓靠在美人榻上,手裏捧著本書,看得津津有味。

譚侍郎將他們送過來轉身離開便再無出現過,小太醫也不見人影,寧靜蘭興致缺缺,百無聊賴的沈浸在自己幻想中,進門時店裏的小二態度恭順,低眉順耳的模樣叫她心裏升起股濃濃的優越感,煙喜樓與竹喜樓是京城貴人年年都會來的酒樓,竹喜樓名聲更甚,依著官職訂位子,寧靜蘭記憶裏,寧府只在竹喜樓搶到過一次位子,還是有位侯爺家裏有事,臨時不來了,恰好與寧伯瑾有兩分交情,將位子讓給了寧府。

來竹喜樓的頭一晚,她想象過無數次站在這象征身份地位的酒樓裏她會有怎樣的際遇,會遇著情投意合的朋友,對方家世好身份尊貴,她跟著會受到各式各樣的帖子,在一眾姐妹中揚眉吐氣,那一晚,她想得翻來覆去睡不著,第二天,穿著一新滿懷希望的走向竹喜樓,叫她失望的是,迎接她的是不斷給人屈膝行禮,甚至,頭都不曾擡一下,對方知曉她出身寧府,還是庶女,壓根不搭理她,她與關系好的幾個朋友炫耀,還被嘲笑一通,這件事,一直藏在她心裏,她想,有朝一日,她定要一雪前恥,沒想著,今日,機會來了。

小二點頭哈腰的態度,滿足了她心底的虛榮,至少,誰都不敢嘲笑她,她進了竹喜樓,且在四樓雅間,不是人人都有的位子,要知曉,一樓二樓有不少沒落的侯府呢……

想到這裏,寧靜蘭精神一振,站起身,走到銅鏡前,細細照了照自己妝容,確認是好看的後,行至桌邊,趴在窗欞上往下看,街道上小販停止了叫賣,或坐或蹲吃飯,姿勢粗鄙,寧靜蘭撇嘴,眼裏看不起商人,真想能遇著幾位平時來往的小姐,打聲招呼,看看她們對自己會是怎樣阿諛奉承,為此,寧靜蘭伸長了脖子往下邊搜索,半晌,也沒在街上找出個認識的人來。

不過她不洩氣,待會出門,她總要驚艷四射的,想象著小太醫站在自己身邊溫潤的介紹自己,寧靜蘭不由得臉頰發燙,一只手捂著發燙的臉頰,又好似想到想到,咯咯笑出了聲。

寧靜蕓從書上擡起頭,望著寧靜蘭的背影,蹙了蹙眉……

約莫半個時辰,街上傳來一兩聲對話,聲音朦朧好似離得有些遠,慢慢,聲音大了起來,伴隨著嘈雜的腳步,一聲高過一聲的叫賣重新響徹街道上空,沈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寧靜蘭回過神,神采奕奕的盯著下邊,目不轉睛,全神貫註。

寧靜蕓喚丫鬟進屋替她梳妝,對寧靜蘭的反應嗤之以鼻,不置一詞,整理好妝容,坐在窗下,眼神倨傲的望著下邊,眉目盛氣淩人,只有股傲氣。

寧櫻見二人的目光都放在樓下街道上,心下冷笑,睡了一覺,精神大好,臉上的傷口凝固,她拉扯嘴角時疼得厲害,這會兒照鏡子,她才反應過來,問金桂,“會不會留疤?”

金桂湊上前,細細看了看,心下不確定,“小太醫的藥膏藥效好,該不會留疤吧。”兩側的傷口淺,中間的有些深了,留疤的話,該是中間的那一點,看寧櫻緊緊皺著眉,她話鋒一轉,安慰道,“小姐別擔心,留了疤也是一小點,鬢角留一撮頭發下來就遮住了。”

“我只是覺得,留了疤也好。”這樣子的話,說明這輩子真的和上輩子不同了,她有能耐改變處境,維持她想要過的生活。

金桂替她梳好發髻,對著鏡子瞧了瞧,寧櫻不如寧靜蕓明艷嬌媚,容貌卻也是不差的,而且,寧櫻年紀小,身子沒有長開,往後,指不定會比寧靜蕓好看。

寧櫻牽著寧靜彤準備出門,早上給黃氏寧伯瑾磕頭時,寧伯瑾給了銀票,街上鋪子多,她想淘點好玩的,問寧靜蕓和寧靜蘭道,“五姐姐和九妹妹不出門?”

寧靜蕓沒吭聲,寧靜蘭堅決的搖頭,她們在這,小太醫一定會過來的,她才不要走呢,寧櫻看出她的想法,又瞥了眼寧靜蕓,見她站起身,似乎不想和寧靜蘭繼續待在屋裏,寧櫻會意,推開門,叫丫鬟留下,秋水和金桂跟著她就好,寧靜蕓則一個丫鬟都不沒帶。

竹喜樓有五層,她們在四層,樓梯間,遇著其他府的人,寧櫻善意的笑了笑,並不開口說話,寧靜蕓心思活絡,知曉對方的身份,禮數周到的給她們見禮,進退有度,得來好些人的稱讚,在一樓時,遇著兩位夫人,前邊的是位三十出頭的貴婦,披著件織錦鑲毛鬥篷,脖頸間繞著雪白的絲絨毛領,耳尖的金鑲紅寶石耳墜在領子上輕輕搖曳,富貴雍容,看氣度便知曉對方是有頭有臉的夫人,寧櫻低下頭,避免沖撞了對方。

寧靜蕓屈膝而下,聲音清脆甜美道,“晚輩見過侯夫人。”

“免禮吧,瞧著有些面生,不知是哪位府上的?”夫人輕吐氣息,語音輕柔,隨和的臉上漾著親切的笑,笑容純凈,平白生出股好感,想要人親近。

寧靜蕓抿唇,聲音不卑不亢,“晚輩乃寧府六姑娘,祖父是光祿寺卿。”

“哦,是寧府的?是個好的……”她的話說到一半,被身側的另一名夫人出聲打斷,“什麽時候,寧府這樣子的府邸也能在竹喜樓找到位子了?掌櫃的莫不是生意做糊塗了?”煙喜樓與竹喜樓是朝中達官貴人聚集之地,不過能在竹喜樓坐下的,家世更顯赫,寧國忠官職從三品,在京城裏,的確算不得什麽。

寧靜蕓臉上笑意不減,且不見絲毫自卑或是怒氣,不由人讓人暗中點頭稱讚,及時開口解圍道,“你莫胡說,寧府不是沒有來過竹喜樓,將來日子長著,誰都不清楚對方有什麽造化,莫仗勢欺人。我們也走了,別讓她們不自在。”方才的夫人側身,與不滿的夫人解釋。

各自別過,寧靜蕓說起了那位夫人的身份,寧櫻大致猜著了,全京城,待人這般溫和的夫人不多,但看那夫人通身的氣派就知曉了,懷恩侯夫人,皇後娘家的妹妹,溫厚隨和在京裏是出了名的,只是沒想到,會在這遇到她,且身後沒有隨行的晚輩,她心裏覺得奇怪。

街道窄,寧櫻將寧靜彤給秋水牽著,白雪皚皚,摩肩接踵,腳下積雪早已融化,低窪處淌著一灘水,黑乎乎的,有些臟,她的目光順著街道落到兩側鋪子上,生意好的鋪子排起了長龍,往前走,一處空地上,雜戲團的人正表演雜技,猴子聰明,翻跟頭,跳舞,磕頭,樣樣不在話下,人多,寧櫻瞅著都是些穿著華麗的人,她沒有上前湊熱鬧,看寧靜蕓好似極為感興趣的樣子,她說道,“你若喜歡,讓秋水陪著你在這瞧瞧,我和彤妹妹繼續往前。”

說完,又想起一件事來,上上下下看著寧靜蕓,“為何你不帶帷帽?”寧靜蕓自視甚高,不管何時出門必然都會帶著帷帽,今日過年,沒有那麽多忌諱,可對寧靜蕓來說,與平常無異,出門該帶著帷帽才是。

前邊的人多,有男有女,寧靜蕓只能依稀瞧見裏邊的情形,探了探脖子,只看得見大致的情形,難免覺得興致缺缺,收回目光,理所當然道,“過年沒有那麽多講究,你瞧著街上誰帶著帷帽?”

寧櫻輕笑,不信寧靜蕓的說辭,寧靜蕓什麽性子,她再知曉不過了,哪會因為過年改了性子?眨眼時,眼角多出抹絳紫色的衣角,衣衫平整,整潔如新,寧櫻目光一滯,擡起頭,正對上譚慎衍無波無瀾的眸子,只一眼,她便別開了臉,淡淡道,“譚侍郎也逛呢。”

譚慎衍好似心情很好,說話時,聲音溫潤清朗,嘴角微翹著,“隨意走走,過年期間,小偷人販子猖狂,雖說刑部不管治安,提前找到要緝拿的犯人也是好事,未雨綢繆……”譚慎衍話說到一半,聽到身後的福昌微咳嗽兩聲,身形一頓,目光沈了下來,“六小姐喜歡看戲?”

福昌直覺得額頭一抽抽的疼,來時路上,他教過多少次了,小姑娘最喜歡甜言蜜語,想要討寧櫻歡心,投其所好至關重要,大過年的,誰願意聽刑部緝拿小偷人販子,未雨綢繆?只怕就他家主子說得出來……福昌搖頭,回想薛墨說的,或許不無道理,常年在刑部與一幫兇神惡煞,心理扭曲的人打交道,久了,不懂何為風花雪月,柔情蜜意,自家主子,該收收心學怎麽討女孩子喜歡了。

寧櫻搖頭,對著譚慎衍,心裏總覺得別扭,尤其他的目光赤.裸.裸的望著自己時,好似含著深不可測的情愫,寧櫻下意識的排斥,轉過身,緩緩道,“經過這兒,看人多,好奇的望兩眼罷了,譚侍郎接下來要去轉哪兒?”

“隨意走走。”譚慎衍望著寧櫻,眼裏閃過覆雜,福昌與他說了許多,譚慎衍明白自己不是個體貼的人,上輩子,黃氏用了些手段將寧櫻送到他跟前,他覺得喜歡就娶了,寧櫻是個活潑之人,話多,他則沈默,常常聽她說,他以為她喜歡絮絮叨叨,他便聽著不吭聲,或偶爾應一句,她說話時,眼珠子好似會發光,一亮一亮的,他最是喜歡她眼裏的神采,慢慢,她變了,變得唯唯諾諾,寡言少語,眼裏的光一點一點淡了,他明白他哪兒做錯了,卻始終找不著關鍵,到後來,她病重,她都在極力偽裝,總說她自己沒事兒,實際上,他知曉她時日無多了。

“六小姐……”譚慎衍動了動唇,忽然的想要說點什麽,誰知,被一道促狹含笑的聲音打斷,“櫻娘和墨之在呢,讓我好找。”

譚慎衍嘴角一抿,轉過身,目光極為不善的看著來人,眼底閃過幽暗不明的光,福昌扶額,頭愈發疼了,真想暗中提醒一句,投其所好,愛屋及烏,該對薛爺態度好些,想法子親近寧櫻才是關鍵。

薛墨穿著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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